小說:大荒劍帝作者:食堂包子時間:2024-02-21 09:30:02
江寧城!
天未亮,枝葉霜白。
羅冠準(zhǔn)時醒來,洗漱出門。
來到院中,向父親房間看了一眼,昨日持續(xù)到后半夜的咳嗽聲,似乎還在耳邊。
他臉上浮現(xiàn)愧疚,深吸口氣大步流星,進(jìn)入演武場。
“喝!”
羅冠提起石墩,開始日復(fù)一日的身體打熬。
經(jīng)年累月使用,石墩把手已包漿,邊角多有磨損。
它重百余斤,但在羅冠手上,卻有一種靈巧韻味。
很快,羅冠頭頂冒出騰騰白氣,身上薄衫被汗水浸透,露出線條分明的強(qiáng)健身軀。
兩個時辰后,羅冠將石墩放下,大口大口喘息。
雙臂、雙腿顫抖,酸痛的肌肉如蚯蚓般,不斷震顫扭曲。
可胸腹之間,仍是一片沉寂。
羅冠努力站直身體,初陽微紅的光線,灑落在他身上,更添了幾分落寞、不甘。
世人修煉,皆自打熬身體為始,至十六歲身軀長成氣血充沛,可嘗試凝聚通天骨。
成功,便可踏入修行!
這天下,有武道七境。
十力、百夫、千山、萬重,沖霄、凌云、踏天。
之后,還有仙途十重。
煉氣、筑基、金丹、元嬰、神魂、歸元合一、無量大劫、一念擎天、永恒不滅,羽化登仙。
羅冠自六歲煉體,十二年風(fēng)雨無阻。
十六歲初凝通天骨失敗。
十七歲再敗。
半月前,他第三次嘗試,仍是徒勞!
年過十八,體內(nèi)先天之氣逐步潰散,將再無凝聚通天骨的可能,此生注定平凡。
雖說踏入修行大道者,百人中無一,可他是羅家三長老獨子,父親雖因當(dāng)年重傷不可再動修為,卻也曾是千山境高手。
自幼各種靈藥進(jìn)補,身體打熬有父親指點,旁人耗盡家財不可得的“凝骨機(jī)緣”,他更是足有三次。
但,他依舊失敗了……
少年人堅毅的嘴角,露出一絲苦澀。
天賦這種東西,有時真的讓人絕望!
他曾堅信人定勝天,可結(jié)果教會了他,如何接受現(xiàn)實。
老仆看著演武場中的羅冠,眼底露出不忍,行禮道:“少爺,老爺叫您吃早飯?!?/p>
羅冠深吸口氣:“好。”
待他離去,旁邊的小廝嘟囔:“少爺都這樣了,還早起干什么……”
老仆厲喝:“少爺?shù)氖?,也是你能說的!”
小廝縮縮脖子:“少爺三次凝骨失敗,耗費族產(chǎn)無數(shù),嚼舌根的人多了,我是不想少爺再被嘲笑。”
老仆長嘆:“別人說是他們的事,可少爺?shù)呐?,咱們都看在眼里!?dāng)年那么小個人,天不亮就被老爺拉出來,在寒風(fēng)里站樁。”
“我還記得,少爺小時候疼得哭,夢里一直喊娘……夫人當(dāng)年最疼他,如果知道少爺受這么多苦,最終卻是這結(jié)果,一定心疼壞了。這賊老天可真不長眼,我家少爺怎么就不能修行了……”
小廝瞪大眼:“苦叔,老爺吩咐了家里不許提夫人,您忘啦!”
“滾,老子啥都沒說!”
苦叔甩袖子就走。
換一身衣服,羅冠進(jìn)餐廳時,神情已恢復(fù)平靜。
“爹?!?/p>
羅振陽點點頭:“吃飯吧,等下跟我去一趟宗祠?!?/p>
“是。”
沉默地用完早飯,羅振陽走在前面,寒風(fēng)中他不時咳嗽幾聲,腰背都佝僂起來。跟在后面的羅冠,看著父親消瘦背影,想到自己一次次讓父親失望,低頭緊握雙拳。
宗祠到了,人很多。
羅冠有些驚訝,近期族內(nèi)并無大事,為何大家都聚在這?
“等在外面?!?/p>
吩咐一句,羅振陽挺直腰背,跨入宗祠。
“吱呀”聲中,大門緩緩關(guān)閉。
羅冠正要詢問,族兄羅勇冷著臉走到眼前。
“三日前,我大哥在押運途中出事,這輩子都廢了。”
“我很難過,但我也很驕傲,大哥一人死戰(zhàn)三名馬匪,保全了羅家鏢局的聲譽!”
“但你知不知道,去年他二次凝骨就只差了一點,如果他有第三次機(jī)會的話……”
羅勇眼圈泛紅:“你有個好父親,三長老付出雙倍代價,將三次凝骨的名額給了你?!?/p>
“但羅冠你要知道,你浪費掉的,是別人改變命運的機(jī)會!”
羅冠無法反駁。
冷言冷語不斷傳來。
“今日族長召集眾位長老、供奉,莫非還是為了羅冠?”
“三次凝骨失敗,羅家仁至義盡,三房還想怎樣?要再折騰,我家里絕不答應(yīng)!”
“族長與三長老一母同胞,偏袒些無可厚非,但凡事都有極限!他羅冠是羅家嫡脈,總不能咱們都是小娘養(yǎng)的,為他一個要斷了大家的路!”
眾人眼神冷漠。
嫉妒、憐憫中,更多的是瞧不起。
三長老何等英豪,就算受傷后,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??蔀榱霜氉?,這幾年用掉多少人情?三房一脈的家產(chǎn),更是折騰得一干二凈。
他這兒子,是真不爭氣!
宗祠里。
羅振陽頭發(fā)花白面容蒼老,落座后迎著眾人眼神,神情從容。
家主羅振山沉聲道:“今日召開族會,是由三長老提起,事由諸位已知曉,就議一議吧。”
一片沉默。
這世道,要做人上人,成為修行者是唯一選擇!
老三因當(dāng)年之事,對羅冠的看重他們都知道,幾房平日里雖有些小摩擦,可今天關(guān)乎羅冠未來,沒人想先開口。
脾氣暴躁的五長老,沒忍住大嗓門開腔:“這事還有什么好議的?三哥,我也不怕得罪你,你家羅冠不是修行的材料,就別費勁了!我五房今年有兩個孩子到了凝骨年齡,其他幾房和供奉們家里,多少也有人要凝骨,你總得給其他小輩一個出頭的機(jī)會吧?”
有人開炮,眾人開始幫腔。
“羅冠三次凝骨失敗,已無嘗試必要?!?/p>
“此事,我也不同意。”
“羅家是有些家產(chǎn),可族人眾多,凡事得講個公平。”
羅振山銳利的眼神,令眾人聲音漸熄:“三長老,大家的意見你聽到了,還有什么話說?”
羅振陽淡淡道:“天火淵開啟,消息想必大家都已知道,這是我兒羅冠最后的機(jī)會?!?/p>
“但這次我只要族中出面,將羅冠添入名單,其余一應(yīng)損耗皆由三房承擔(dān)?!?/p>
五長老臉色稍緩,只要一個進(jìn)入天火淵的名額,還是可以商量的,可很快他就皺眉:“三哥,咱明人不說暗話,三房這兩年為給羅冠凝骨,私產(chǎn)賣得差不多了,你哪來的銀錢送他進(jìn)去?”
羅振陽環(huán)視眾人,語氣平淡:“我自有辦法?!?/p>
主位,羅振山瞳孔一縮:“你要出賣通天骨?”
羅振陽點頭:“是。”
一片驚呼!
通天骨是凝骨儀式的重要材料,還能用于煉丹、制器,價值極高??蓜冸x通天骨,不僅痛苦萬分,更會造成可怕后果!
宗祠偏門打開,常年守在這里的瘸腿老仆,走到羅冠面前,意味難明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羅冠少爺,請噤聲,跟老奴進(jìn)偏殿?!?/p>
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,羅冠跟在他后面,走到偏殿深處。這里與主殿一墻之隔,雖看不到什么,聲音卻清晰可聞。
是五長老的大嗓門。
“三哥,你瘋了!”他似乎很生氣,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?通天骨是修行根基,一旦剝離,修為盡廢,還要減壽十年!”
出賣通天骨?!
羅冠瞪大眼,父親要做什么?不行,必須得阻止他!
瘸腿老仆一抬手,不知他做了什么,羅冠整個人被壓在原地,不能動彈,更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父親平靜的聲音響起。
“為我兒,縱一死又如何?何況區(qū)區(qū)減壽十年。”
一句話,讓羅冠淚如雨下,腦海閃過無數(shù)畫面。
六歲那年深秋,他發(fā)著高燒,咬牙站在雨里,眼淚跟雨水一起滾落。
父親在他身邊。
九歲的大雪天,滴水成冰,他手腳滿是凍瘡,全身都沒了知覺。
父親在他身邊。
十二歲意外摔斷胳膊,還要繼續(xù)站樁時,他怎么都不肯起床。
父親第一次打了他。
然后,繼續(xù)站在他身邊。
原來,他跌跌撞撞這些年,父親一直都在!
宗祠里,羅振陽起身:“我本已風(fēng)燭殘年,茍延殘喘,豈能眼睜睜看著我兒六歲以來,十二年努力付諸流水?如今能做的,便是為他再爭最后一次,如此方不愧為人父!”
他跪在地上,面容平靜:“大哥,成全我吧?!?/p>
羅振山眼眶通紅:“我答應(yīng)你!”
偏殿,瘸腿老仆已離去,羅冠癱在地上,木然盯著房頂。
羅振山走到他身邊:“是我讓瘸子帶你進(jìn)來的?!?/p>
他蹲下來,將羅冠拉到眼前:“他是你爹,但也是我弟弟,我尊重他的選擇,但你要記住,這是你爹用命給你換來的機(jī)會。”
“羅冠,不要再讓他失望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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