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陸銘是單親家庭,過去很窮,可從未聽過這些往事,他性格內(nèi)斂,是那種很傳統(tǒng)的大男人,不會在我面前流露這些脆弱。
一時間,我心緒復雜。
“所以當時奶奶重病,哪怕醫(yī)生建議我們放棄,你仍不愿意放棄,拼了命也要繼續(xù)往里扔錢救奶奶,其中就有公公的原因?”
陸銘點頭:“我在奶奶眼里看到了死志,和我爸走的那晚一模一樣?!?
我不知道說什么,淚卻涌上來。
陸銘嘆氣,給我擦淚:“過去是我想錯了,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,總覺得站在專業(yè)角度上,捐肝沒有多少危險性,不理解你為什么這么抗拒,很多事情下意識就做了,沒去想你會是什么感受?!?
“這些日子你不在,我每天獨自面對那么大的房子才明白。”
“有你們在的地方才是家,不然就是一棟空房子?!?
“洛洛,我想你了,回來吧?!?
我甩開他的手,扭頭坐到另一邊,眼睛酸得不行。
“回去干什么?還給周雪兒當肝源嗎?”
“不當,”陸銘從背后抱住我,沉默許久才道,“我聯(lián)系了當年在國外進修的教授,國外市場大,應(yīng)該能找到合適肝源?!?
“我向你保證,只要這次治好雪兒的病,以后我下班就安心陪你和綿綿,再也不和周妍聯(lián)系了。”
這么久以來,他第一次正面向我服軟,答應(yīng)我再也不與周妍聯(lián)系。
我心中涌起小小期待,可又不敢去信。
涉及綿綿的安危,一旦信錯就是萬劫不復,我不敢冒險。
綿綿不知從哪冒出來,搖頭晃腦跑來。
“爸爸,媽媽,你們竟然躲起來玩抱抱!我也要!”
嚴肅的氛圍瞬間被打破。
我不想在綿綿面前說這些,推開陸銘去捏她的小臉,肉嘟嘟的。
陸銘也放松下來,捏她另一邊臉:“白天抱你那么久,晚上爸爸抱會兒媽媽不行嗎,難道你就喜歡媽媽,不喜歡爸爸?”
綿綿皺著眉思量好一會兒,忽然擠到我們二人中間,張開手臂一邊抱一個,煞有其事道:
“小孩子才做選擇題,我都要!”
這副小大人的模樣逗得我想笑,生生憋住。
綿綿見我們表情古怪,分別親了一下我們的臉,一副拿我們沒辦法的樣子。
“愛爸爸,也愛媽媽,爸爸媽媽都愛?!?
我抱住綿綿,抬眸對上陸銘的目光,幸福的,充滿著愛意,仿佛回到過去,仿佛我們之間不曾有這些隔閡。
久違的,這天晚上我們?nèi)艘黄鹚摹?
這晚之后,雖然我對陸銘仍有隔閡,但已經(jīng)不再抗拒他的親近。
我們回歸最平靜的生活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宛若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,綿綿也越來越活潑,提及爸爸的頻率越來越多。
可我把事情想得太美好,太簡單了。
這天,我趕鴨子回來,在院里看到周妍。
她抱著綿綿,貼在她耳邊不知在說什么,綿綿眉眼低垂,縮著肩膀,一副害怕的模樣。
一個月時間將近,周雪兒病情危在旦夕,周妍來這里只會有一個可能,找綿綿挖肝。
這個念頭涌上來,我當即慌了神,瘋了一樣沖上去:“放開綿綿!”
周妍一開始沒放手,我護著綿綿,用力搶了幾下。
她突然看向身后,手上動作一松。
我沒收住力,抱著綿綿向后倒,在最后時候我護住綿綿,后背摔在一地碎石子上,沒有傷到綿綿。
哪知周妍比我還快倒地,發(fā)出一聲痛呼。
“林洛姐,你干什么?”
“洛洛?”陸銘的聲音自身后響起,一手抱住綿綿,一手扶起我。
他緊張我們母女,沒有去看同樣摔倒的周妍。
起來的那刻,我分明看到周妍眼中的嫉妒,不知為何,我莫名松了一口氣,周妍找來的緊張感消了一半。
我聽到陸銘讓周妍回去,說一旦有了肝源消息,一定及時給周雪兒換上。
周妍卻噗通一聲,流著淚給我跪下了。
“我知道你不愿意綿綿捐肝,可我實在沒其他辦法了?!?
“昨天雪兒病情突發(fā)惡化,醫(yī)生說最多只有三、五天時間。”
“這三、五天再找不到肝源,等待雪兒的只要死亡。”
“林洛姐,你也是當媽的人,也有女兒,你應(yīng)該能理解我的心情,雪兒只有六歲,她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,你忍心眼睜睜看她去死嗎?”
我的心顫了一顫,錯開周妍的目光不敢直視。
或許周妍為人不好,但孩子是無辜的,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對方能活,可這個代價不該是綿綿的肝。
人都有自私的一面,她有她的女兒,我也有我的女兒要保護。
周妍還是走了,走之前她淚流滿面,抓著陸銘的手不放。
“陸銘哥,當年你答應(yīng)我爸的那些話,難道你都忘了嗎?救救雪兒吧,好不好?”
陸銘沉默不發(fā)一言。
今天的事太過突然,我思緒百轉(zhuǎn),沉浸在繁雜心情中,我沒注意到,走前周妍看著綿綿,似是在暗示什么。
而綿綿怯怯的,又露出害怕的表情,轉(zhuǎn)而看了眼我和陸銘,像是下定什么決心,目光瞬間堅定下來。
更沒注意到,陸銘全程目送她離開,目光變幻不定,眼底壓抑著痛苦。
晚上綿綿跟我睡,她鉆進我懷里問我。
“周阿姨說,你和爸爸前段時間吵架,都是因為你不肯讓我捐肝,還說只要我一天不捐肝,你們就不可能徹底和好,遲早要分開?!?
“是不是我捐了肝,爸爸就不會生氣,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?”
“什么?”周妍果然不安好心,跟一個五歲小孩說這些!
我氣得整個人都要炸了,又不好在綿綿面前表現(xiàn)出來,硬生生忍住,心疼地摸摸綿綿的頭,生怕她多想,安慰她。
“別多想,綿綿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孩?!?
“這些日子爸爸對綿綿那么好,怎么會讓綿綿捐肝呢?”
我各種舉例證明。
好在綿綿是個小孩,平時就很乖,比較好哄。
哄睡綿綿,我打電話警告周妍:“你也有孩子,做虧心事不怕報應(yīng)到孩子身上嗎?”
“綿綿但凡出了什么事,我一定跟你拼命!”
當天下午,陸銘向我辭行,說假期已到,周雪兒是他名下病人,他得去盯著。
這一次,他沒提讓綿綿捐肝的事。
我松口氣,打算帶綿綿再待一段時間,直到周雪兒痊愈或…徹底用不上肝,再帶綿綿回去。
可第二天,綿綿出事了。
我下地摘瓜的時間,綿綿不見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