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說:書靈寶冊作者:一堆棒棒糖時(shí)間:2022-05-30 16:04:41
是夜,張真醒將,抬眼不見星斗,卻似有一扇巨大的墨色穹頂浮在眼前,猶如鋪陳了一幅諾大的群像圖將他圍在中央,畫中人像栩栩如生活靈活現(xiàn),張真伸手去碰,確是虛空的,再看這些人衣著各異,并非衣色樣式圖案上的差別,而是、而是這些人好似本就不是同代所生,一面是頭戴青銅胄飾插翎羽,重甲加身的千里兵甲,又一面頭頂右側(cè)綰圓形發(fā)髻,腰束革帶,腿扎行縢,排兵布陣氣勢恢宏,這“畫”中人物,竟不下二十余種,其中還有市井閭閻勞耕之景,朝會祭司之況等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甚至有一兩道人像張真覺得似曾相識 ,待細(xì)看細(xì)想時(shí)卻又一閃即逝由不得他做出反應(yīng),自己到底身在何地,這幻境又作何說,正不得解時(shí),眼前的一切卻忽然淫滅,猶如細(xì)沙消靡在風(fēng)塵中。
天地風(fēng)云驟變,沙霧彌漫,張真腳下一空,沉沉墜入無間,再醒來時(shí),又覺頭昏眼花,左肩豁開一個(gè)大口子,卻不見疼,不知今夕何夕,只有面前立著一尊人高的青石,刻著‘南臺橋下,天將下雨,無所依附,無所運(yùn)行,’幾個(gè)大字,倏而風(fēng)中鐵鎖聲顫動,一左一右臂膀被牢牢捍住,原是無常兩位鬼差前來索命,張真拼命掙扎,卻如何也發(fā)不出聲來,只覺胸口鉆心般的疼,一陣抽搐過后,張真猛然翻起身來。
這是何地?
張真伸手摸索了一翻,無果,只是濕熱非常,四周又很逼仄,似在地下。興許是方才夢里掙扎開了傷口,那里緩緩有血液滲出,張真只得脫了外衣按在傷口上,又費(fèi)了十足力氣才從地上爬起。
幾個(gè)時(shí)辰過去,自己是生是死卻無人問津,張真半昏半醒間磨去兩日,食不果腹氣力漸漸消解殆盡,自覺命不久矣,這第三日終于來了個(gè)喘氣兒的,一陣鎖扣碰撞的聲音貫入耳畔,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,張真猛然間打了個(gè)激靈,在黑暗中繃緊了身子豎耳聽著,只見一束昏黃的光漏了進(jìn)來,那墻壁上開了個(gè)小孔,方方正正一掌來寬,隨即一碗白飯塞了進(jìn)來。
張真:“……”
說時(shí)遲那時(shí)快張真撲上前牢牢擒住了那人手臂,這人一身粗衣,掌心厚繭叢生,一身油煙味刺鼻不像獄卒,倒像個(gè)伙夫。
“小,小的只是個(gè)送飯的,俠士饒,饒命!”,似被嚇得不輕。
張真嘆氣:“你抖什么,我問你,這是何地?”,
“小的不知,不知?!?,那人只是抖,使了吃奶得勁也想抽回手,一推二搡間將白飯打翻在地。
張真氣節(jié):”瞧你這點(diǎn)出息,走罷走罷!”,命數(shù)定了,到嘴的飯也舍不得,古人事死如事生,他倒好,生不帶來死不帶走,干凈利落。
半夢半醒間,那牢里卻傳來歌聲婉轉(zhuǎn):“山崗鶯鶯咿呀呦,溪水淺淺咿呀呦,既見止,即見止,心則夷心則夷…”
這古謠說來蹊蹺,張真幼時(shí)常在夢里聽得一女子低低吟唱,卻不知是誰,今日自己明明不在夢中卻又聽到那繾眷女聲,不知此人是否已作古,來接他去陰間團(tuán)聚了,算不上多凄絕,聽說人在瀕死的那一刻反倒清醒異常,只差毫厘,便可抓住她的手,偏偏又在咫尺間化為烏有。
此時(shí)門卻開了,厚重的門板擦過地面發(fā)出巨大聲響,一盞燭光探進(jìn)來,寸土之地立刻變得亮堂,一道虛影走近,張真頭重的厲害,幻夢幻醒間竟看不真切。
張真氣息微弱,顧不得面子,只開口道:“大哥,先給口吃的,待填飽肚子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訴你,可是要飛槎圖紙,好辦的很,我爹平日最疼我,我爹最見不得我哭了?!闭f罷早已泣不成聲,不知那老頭黃泉之下是否冷著餓著,只想叫鬼差拖個(gè)話叫他莫急,自己這就下去陪他,張真費(fèi)九牛二虎之力從地上爬起,指著那虛影道:“你們江湖人士都興用這招逼供的嗎,餓上幾天,能把族譜都招全乎了,惡毒,惡毒的很...”話未說完又重重向后摔去,卻被來人撈住了胳膊。
張真虛睜著眼,見這人齊眉系著一條半指來寬的鴉青抹額,綢面上還繡著幾只若隱若現(xiàn)的異獸,只怪光線晦澀,仔細(xì)辨了很久卻仍不知這異獸是何處見得,再欲細(xì)看時(shí)卻掙脫了最后一絲力氣,沉沉的昏了過去。
短短幾日死過兩次,這鬼門關(guān)張真頭回生二回熟,兩位鬼差早早便在黃泉路上侯著,一臉不甚耐煩的將鐵鏈扔與他,“又見面了?!?/p>
張真輕車熟路的將自己捆上,跟在兩位鬼差后頭。
“你們陽間的事我本不便多嘴,但黃金失竊一案,關(guān)系國運(yùn),勸你不要插手的好。”白衣鬼差開口道,張真見它嘴里叼了草穗,胸脯袒露在外,膚色煞白,卻也面善。
張真奇道,“差爺竟能知我心中所想。”
“生人無法洞悉,死人卻不同,有法可依有跡可循,我如何不知?”
張真小跑上前同那鬼差并肩而行,道:“那依您的意思,這黃金案可是李繼遷所為?”
鬼差努努嘴,示以張真眼色,張真頓時(shí)清明,意識到自己這是僭越了,自覺往后退了兩步。
“李繼遷乃漠北狼王,天煞孤星,有天應(yīng),命數(shù)順著呢?!?/p>
張真這回默不作聲了。
“多思無益,快走罷!”,鬼差推搡著他往前。
張真認(rèn)命似的跟上,未走出幾步卻聽身后傳來疾喚,“且等等,等等。”張真循聲望去,一件粗麻衣在風(fēng)中蕩蕩悠悠跟了上來,張真驚奇,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鬼都有。
“食介,你跟上來作甚?”,黑衣鬼差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的東西拉到一旁,似有不滿。
“我自然是奉閻羅之命前來,二位差爺聽好了,此人并無生魂,入不得地獄,就地解了鎖隨他去吧?!蹦菛|西說完便不再逗留,顧自飄去了。
留下兩位鬼差在原地面面相覷,不知作何。
“你怎么看?”黑衣鬼差問張真道。
“那東西說我并無生魂,二位差爺怎么看?”
“放了吧。”白衣鬼差上前解去了張真身上的桎梏,將鐵鏈塞入了張真手里,“留作防身吧,它也算與你有緣?!?/p>
“這要換做一般人,可不敢收死人的東西?!?張真說著將鐵鏈?zhǔn)杖胄渲校f來怪異,那鐵器此時(shí)卻如失了重量般輕若無物,“但我可不是一般人?!?/p>
“此話不假,無生魂便超脫五行之外,不在陰陽之中,是非常人?!卑滓鹿聿畛袘?yīng),“你卻不慌?”
“我慌什么,死而復(fù)生是喜事兒!”張真朝那白衣鬼差擠眉弄眼道:“我娘這會指不定抱著我的棺材怎么個(gè)哭法呢,我準(zhǔn)備弄個(gè)詐尸玩玩,嚇?biāo)粐?,差爺,可前往張府一觀吶!”
鬼差將他推開半分,“你若知生魂為何,便不會有如此雅興。”
張真尋了一處荒廢的石碑躺下,快意道:“無所謂咯,不知者不懼嘛?!?/p>
黑衣鬼差搖頭:“但愿如此罷?!闭f罷往天邊望去,道:“有雨襲來,我們死人淋不得濕,便就此別過了?!?/p>
張真只好作別,身影隨陰風(fēng)慢慢隱去,不多時(shí)遠(yuǎn)處卻突然傳來聲音,“傳聞貓有九命,生得九尾,若能存世九載,便可幻化人形,無病無死,兩位差爺陰間呆慣了,大抵忘了人間什么模樣?!?/p>
那聲音愈來愈弱,最后只聽得一句保重,便徹底消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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