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匪王2小說全文閱讀_張云卿免費閱讀最新章節(jié)

鐘連城校園主角:張云卿微信閱讀
簡介: 一本書小說提供作者是鐘連城創(chuàng)作的小說《匪王2》免費章節(jié)在線閱讀。主角是張云卿的小說《匪王2》講述的是:亂世出英雄,也出土匪。清末民初,湘西匪亂猖獗。張云卿本出身貧苦,因天性不愿做任人欺壓的順民落草為匪。投身綠林后,憑著狠毒與陰險,他拉起一支土匪隊伍。在財主梅滿娘的資助下,一步步壯大……在那個軍閥混戰(zhàn)的年代,因有各種利益集團的沖突和爭奪,張云卿最終脫穎而出,成為雄據(jù)湘西一域的一代匪王……
更新時間: 2021-12-21 23:29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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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接上回,卻說1949年正月初七,這天是立春節(jié),張云卿在老家宴請家鄉(xiāng)父老。吃得正高興,有人報鐘雪華從扶沖回來了。張云卿離席來到書房,隨后負責境內(nèi)情報的張鉆子和鐘雪華一起來了。那張鉆子一見面就跪下來請罪,張云卿心里“格登”一下,明白事他最擔心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

聽完鐘雪華的講述,張云卿吃驚不已,感慨道:“其實我們早就該想到這一點,張光文家里那么大的產(chǎn)業(yè),除了十幾畝田送給了族上的清明會,其余的都沒有下落,就憑這一點,應當引起重視!”

張鉆子道:“滿老爺日理萬機,這些都是我的責任?!?/p>

張云卿嘆道:“事情已經(jīng)到了這一步,就不說這個了,當務(wù)之急是要找到鄧聯(lián)聯(lián)佳?!?/p>

鐘雪華說:“他的家人在張光文出事之前就離開了扶沖,可見他們是事先有了計劃的,至于現(xiàn)在他們在何處,大致方向有了?!?/p>

“什么叫‘大致方向有了’?”張云卿不滿地瞪圓眼。

“是這樣的,張光文家里在長沙以及省內(nèi)的多數(shù)縣城開了店面,名字都叫‘又生春’,他們一家不外乎就躲藏在這些店子里?!?/p>

張云卿道:“照你這般說,那還得各個地方去找?還有,如果改了店名,又如何去打聽?”

鐘雪華說:“每個地方去找,那是大海撈針,肯定不現(xiàn)實。我的想法是,先鎖定一個地方。我在路上已經(jīng)想好了,就鎖定長沙。省會城市地方大,加之他既然想報仇,肯定要尋找依靠勢力,向貨行同行細心打聽,應該能問出來。”

“也只能這樣了,打算何時動身?”

“事不宜遲,我想馬上就行動?!?/p>

張云卿點頭道:“那你去吧。要多少錢,你到賬房去拿便是,不用問我。另外,到了長沙,除了鄧聯(lián)佳這個事,還要打聽其他的消息,特別是軍政方面的?!?/p>

“是。明天我要趕早,就在這里向滿老爺告別了?!?/p>

鐘雪華離去后,張云卿見張鉆子還在地上跪著,就說:“起來吧,這事也不能全怪你,今后要吸取教訓,凡是認為別人可能做的,萬萬不能有僥幸心?!?/p>

“謝謝滿老爺!”張鉆子起身,見張云卿沒讓他走,就只好站在原地。

張云卿沉默良久突然問到:“鉆子,你說人真是由命來決定的嗎?”

張鉆子弄不清張云卿為何問這個問題:“滿老爺,你這是……?”

“從貴州回來的那一年,我到城里看字,鐘半仙說我只有15年大運,算到今年,正好是十五個年頭,——沒想到共產(chǎn)黨得勢,仇人也在這個時候現(xiàn)身……冥冥中是不是……”

張鉆子這才明白張云卿在擔心,遂道:“八字這個東西,信則有,不信則無,滿老爺不必把它當回事!”

張云卿點頭:“說得沒錯,信則有,鐘半仙還說了張光文是水命,我是火命,和他作對我只有吃虧,事情何嘗不是如此?當年若不是關(guān)月云,我今天早不在人世了……幸好還‘不信則無’——如果人一出生就提前知道一輩子的命,活著還有啥意思?。克怨湃擞终f,‘謀事在人成事在天’?!?/p>

張鉆子道:“滿老爺這話才是大實話,比半仙說的還準。依我看,滿老爺大可不必擔心,連張光文都敗下陣來,一個鄧聯(lián)佳憑什么奈何得了你?”

張云卿道:“話不能這樣說,以我多年打仗的經(jīng)驗,對了陣要輕視他,這樣才能提高勇力;末交手必須重視他,這樣才更有勝算的把握。更何況鄧聯(lián)佳不是個簡單人物,你們中間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!俗話說‘不怕賊偷,就怕賊惦記’,我們被他惦記了這么長時間,你能說他沒有任何動作嗎?”

“滿老爺說的有道理,什么時候把鄧聯(lián)佳找到再斬草除根,我們再去找鐘半仙,砸了他的招牌!”

“這個死瞎子,是該砸他的牌!”張云卿咬說了這句話,又看了一下懷表,于是對張鉆子說,“下去吧,這里沒有你的事了?!?/p>

張鉆子才走,張亞囗就過來了:“滿老爺今天怎么安排?”

“你帶弟兄們回山寨,我就不走了,明天從這里出發(fā),去縣政府吃酒。”

張鉆子率隊離開后,張云卿在石背老家又住了一晚,初八一早帶著張鉆子騎馬進城。從黃橋騎馬去城里約需三個小時路程,行至高沙,正巧遇上關(guān)月云,原來她也是應鄧英杰之邀前往赴宴的。關(guān)月云也只帶了一個隨從。彼此見面后,張云卿見時間尚早,就放緩了速度與關(guān)月云并排前行,兩個隨從壓后。一路上少不了要談及時局。關(guān)月云不愧是讀書人出身,對局勢的分析很有見地,她認為,國共勝負已經(jīng)沒有懸念,如果不出意外,共軍在不久后將揮師南下,長江以南的大半個中國岌岌可危。張云卿急忙問道:“既然如此,今后何去何從,你有什么打算呢?”

“也不敢說有何打算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
張云卿期待關(guān)月云向他提出同樣的問題,偏偏她沒有。張云卿失望過后很快就明白,以關(guān)月云的聰明,自己是在武岡是屠殺共產(chǎn)黨最多的人,“四·一二”事變,武岡主要共產(chǎn)黨頭目幾乎都死在自己的手里。也就是說,時下別人有選擇的余地,他沒有,只能死心踏地與共產(chǎn)黨干到底。想到如今共產(chǎn)黨得勢,張云卿真有點后悔當初的行為,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。

沉默了很久,張云卿進一步試探道:“你說的‘走一步看一步’,其實已經(jīng)告訴了我。我也能理解,你還有機會,沒有血案,換了我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?!?/p>

關(guān)月云冷冷一笑:“我有什么機會?所謂的‘沒有血案’只是沒有殺共產(chǎn)黨。對共產(chǎn)黨的政策,我多少有了解,一旦得了天下,肯定要清算,干我們這一行的,誰敢說沒有血案?他們連地主都不會放過,何況是我們這些綠林中人?”

“你不糊涂,共產(chǎn)黨正是這樣的?!睆堅魄浒参克槺憷话?,“看來我們還是一條船上的人?!?/p>

“我知道你希望這樣,死時多一個墊背的。說到糊涂,武岡還真不少人對共產(chǎn)黨抱有幻想……”

“你說的‘不少人’,易豪應該是其中之一吧?”

“不僅僅只有易豪,俗話說‘時世造英雄’,武岡又到了風云際會的緊要關(guān)頭了——不知你聽說沒有,最近武岡又冒出不少人物……”

張云卿不解:“什么人物?”

“尹立言,聽說過這人嗎?”

張云卿點頭:“尹落殼怎么了?”

“哦,沒什么,隨別問問?!标P(guān)月云見張云卿連尹立言的綽號都知道,就不往下說了。

張云卿已經(jīng)猜到,關(guān)月云要說的是長期受到排擠的尹立言現(xiàn)在開始行動了。但具體有何行動,自己并不知情,真有點后悔不該說知道??磥恚P(guān)月云的情報工作很到家,勝過了自己。

又是很久的沉默過后,也不知是誰先開的囗,反正內(nèi)容全是一些無關(guān)癢痛的話。二人一路說著到了城里,時間還不到12點。他們到迎春客棧給馬喂草料,安排各自的隨從吃飯。張鉆子與關(guān)月云的隨從吃了飯,時間正好是12點,于是騎馬前往縣政府。

鄧英杰顯然已經(jīng)等了很久,張云卿、關(guān)月云一到,就說:“還有一位重要客人,再等一個小時還沒到,就不等他了?!?/p>

一個小時很快過去,客人還沒有到,鄧英杰馬上宣布開宴。除了鄧英,還有義勇總隊隊長劉異和各鄉(xiāng)的義勇隊隊長作陪。

一開始,大家都說一些風花雪月的事,酒至半酣,鄧英杰開始把話轉(zhuǎn)入正題:“諸位,外面的事你們都知道,我鄧某就不多說了。我只有一句話——相信黨國、相信總裁!相信他們一定能守住長江!同時我們也要做好充分的準備,替黨國分憂就是替自己分憂。根據(jù)經(jīng)驗,在此緊要關(guān)頭,共黨分子必將活躍起來,我們的任務(wù)就是密切關(guān)注,不要給他們有可乘之機!”

幾個義勇隊長隨聲附和,爭相表決心。席面上,只有張云卿、關(guān)月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(fā)。從鄧英杰不時把光投向他倆可以看出,綠林人士才是被宴請的主角。

散席后,各鄉(xiāng)義勇隊長離去,張云卿、關(guān)月云被留下來單個談話。最先被約談的是關(guān)月云,這時,張云卿已經(jīng)知道所要談話的內(nèi)容。原來,在鄧英杰主政之前,武岡境內(nèi)的三股勢力強大的土匪名義上是招安,但政府沒有發(fā)給他們一文錢的糧餉,實際上是處于自由狀態(tài)。如今形勢變了,幾股力量有了利用價值,鄧英杰的用意不言而喻。

輪到張云卿了,鄧英果然開門見說:“順路,你部下現(xiàn)今有多少人?”

“五百多一點吧。”張云卿淡淡地說。

“很好!你回家后把花名冊造好給我,以后的糧餉都有政府負責。還有,如今城里比較空虛,你的人馬最好都開到城里來?!?/p>

張云卿見鄧英杰迫不及待要他帶人進城,想到關(guān)月云在路上提到尹立言,立刻敏感到:現(xiàn)在情況危急,犯不上替他們看家護院!因此委婉回答說:“謝謝鄧縣長抬舉,——只是手下兄弟性子野慣了,此事關(guān)系重大,還得和兄弟們商量?!?/p>

“好吧,回去好好商量,有了結(jié)果盡快相告?!编囉⒔艿膽B(tài)度很有點處變不驚,仿佛對張云卿的回答早已了然于胸。

“鄧縣長,今天楓森嶺的易豪為何沒來?”張云卿問道。

“我是請了他的——剛才要等的人就是他?!睆堅魄涞牟聹y被證實,便進一步試探:“莫非是請柬沒有送到?”

“不會,同一個人送的請柬,你們能收到,他沒有理由收不到!”鄧英杰又說,“不來也罷,有他后悔的時候。”

易豪是什么態(tài)度,張云卿此時心里算是有了底,于是又問:“鄧縣長,您知道尹立言這個人嗎?”

鄧英杰身子一震,隨后故作輕松道:“知道這個人,他怎么了?”

“沒什么,隨意問一問?!睆堅魄涫媪肃須猓X得這句沒有白問。尹立言也算是武岡的風云人物,老百姓可以不知道,鄧英杰主政武岡,沒有理由不知道。如今一提到這個名字他就緊張,由此可見尹立言是個值得關(guān)注的人物!

張云卿離開鄧英杰,餐廳早就變得空蕩蕩,出了門,一直在外面守著馬的張鉆子迎了上來問到:“回燕子巖?”

張云卿問:“劉異出來了嗎?”

“早就出來了?!?/p>

“走,我們到他家里去!”

兩人來到大成殿后面的劉家院子,張云卿仍讓張鉆子在門囗看馬,他一個人徑直進去。劉異見到張云卿,就打著哈哈說:“我以為你不會再來我家了呢!”

“干爹何出此言?今天才初八,給你拜年應當不遲吧?”張云卿很隨意地在劉異對面坐下。

劉異道:“順路誤會了,不是干爹嫌你拜年太遲,是去年廿九你來我家,碰巧我有事出去了,擔心會生我的氣呢。”

“干爹要事在身,我也沒有事先通報,干爹不生我的氣就萬幸了,孩兒怎敢生干爹的氣!”

劉異又是一串哈哈,然后斂起笑問道:“你別光給干爹灌米湯,今天來不光是給我拜年的吧?”

“干爹是火眼金睛,什么事都瞞不了您——孩兒想向干爹討個底,鄧英杰這次請我?guī)诉M城,究竟是什么用意?”

劉異四下看看,起身把張云卿引進書房掩上門,才壓著嗓門說:“順路,你我爹兒倆,干爹才告訴你:共軍眼看就要打過來,這事復雜得很哪!說起來,與他去了一趟長沙有關(guān)。”

“他去長沙干什么?”張云卿兩眼爍爍盯著劉異。

“此事說來話長,去年底,尹立言眼見得國民黨失勢,就在長沙一個綢緞百貨行召集一批失意湘籍軍人,成立了什么‘大西南聯(lián)軍’,他自任司令,賀子非任副司令,鄧英杰也被邀請參加了,封了什么官他沒跟我說。”

張云卿恍然大悟:“原來如此!都有哪些人參加了?”

“還有李精一、敘浦的向承祖,湘西的汪援華,共有十幾個人,散會后就分頭行動,各自回家招兵買馬。今天鄧英杰把你留下,就是想拉你入伙吧?”

“他沒給我交底,想來應該是這樣……”

“你答應他了?”劉異不覺提高了嗓門。

“孩兒豈敢?這事要問了干爹,我才敢做決定?!?/p>

劉異高興地連連點頭:“你做得對!時下局勢緊張,還不知道哪一塊云能下雨呢!小心沒大錯,還是摸著石頭過河靠得穩(wěn)?!?/p>

“此話怎講?”張云卿緊緊盯著劉異。

“據(jù)我所知,這些人各有各的打算,誰的兵多誰是老大,誰的兵少都怕別人吞并,走不到一塊去的。我敢肯定,還會不斷有人來拉你,最好的辦法是誰也不答應、誰也不得罪,等到最后,自然身價倍增?!?/p>

“孩兒謝謝干爹指點。剛才干爹說他們在一個什么貨行開會,是不是一個叫‘又生春’的貨行’?”

劉異搖搖頭:“不是又生春,好像是叫‘恩公’什么的?!?/p>

“這恩公貨行開辦多久了?老板叫什么?”

“開辦多久搞不清,老板到是聽說過,叫仇雪齋?!?/p>

“是武岡人嗎?”

“當然是武岡人——順路問這些干什么?”

“沒事,隨別問問。干爹,兒子今天就不打攪了,改天再來看你?!?/p>

劉異知道他心眼多有事,也就不挽留。

張云卿從劉異屋里出來,二話沒說就上了馬,這才與張鉆子打招呼:“快走,跟上我!”

到了街上,張鉆子見張云卿向南走,這方向正好燕子巖背道而馳,就忍不住要問:“滿老爺,我們這是到哪里去?”

“跟上就行了,到時候會讓你知道!”

張云卿一直向南走了七八里路,這才在一個古樸的村落前停下來。張鉆子道:“這不是古山仇家么?”

張云卿道:“沒錯,我問你,武岡姓仇的有幾個院子?”

張鉆子說:“誰都知道,武岡只有一個院子姓仇,我們來這里干嘛?”

“沒干什么,你進去打聽一下,這里有沒有一個叫仇雪齋的在長沙做綢緞生意?!?/p>

張鉆子進去后沒多久就出來了,他沖著張云卿搖頭:“沒有這個人,這里也沒有人在外面做生意?!?/p>

“行了,回山寨!”張云卿調(diào)過了馬頭。

張鉆子明白張云卿在劉異處得到了不少消息,一路上忍不住問道:“是不是鄧聯(lián)佳化名仇雪齋,在長沙做生意?”

“現(xiàn)在還不好說,一切要等鐘雪華回來才能肯定。”張云卿于是把他的猜測以及從劉異那里聽到的消息詳盡說了一遍。

張鉆子聽了吃驚道:“這么說,鄧聯(lián)佳在拉尹立言?”

“這是毫無疑問的?!睆堅魄湟ба?。

“那我們怎么辦呢?”

“還能怎能辦,只能走一步看步。對尹立言,也不必過份擔心,正好我干爹所說,所謂的‘西南聯(lián)軍’是一盤散沙——鄧英杰也是里面的成員,他不是也要千方百計拉我嗎?”

張鉆子這才放心下來。

迎春客棧是回山門的必經(jīng)之地,兩個來到這里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多,張云卿挽了一把韁繩勒住馬,本想叫張鉆子進去,臨時又改變主意說:“你等一會,我進去看看?!?/p>

張鉆子也跟著從馬背上下來,從張云卿手里接過韁繩。不一會張云卿出來了,他知道張云卿進去干啥,遂打聽道:“關(guān)月云沒在里頭吧?”

“沒見到她。我們走吧!”張云卿上了馬,至迎春亭突然想起一件事來,“鉆子,十五年前我讓你打聽一個事,你打聽了嗎?”

張鉆子搔著頭一時想不起來:“滿老爺說的是哪個事?”

“楊相晚和一個小女孩……”張云卿提醒道。

張鉆子也想起來了:“記得,記得!”

“那么……你辦了嗎?”

“滿老爺交代的事,我哪敢忘記?只是,這事看似簡單,查起來真還很費力氣。從那次以后,我盯了楊相晚好長時間,但是他身邊再沒有出現(xiàn)一個女孩子?!?/p>

張云卿一愣:“這就更值得注意了!他會不會是把孩子藏起來了?”

“我是這么想的。后來我發(fā)現(xiàn),楊相晚總是固定時間進城,進城必去一個地方——武岡師范!”

“他把一個那么小的孩子藏在師范干啥?”張云卿兩眼閃出狐疑。

張鉆子道:“我也想不通,所以就沒多想了?!?/p>

張云卿狠狠瞪了他一眼:“豬腦子!越是想不通的,就更要在意,你怎么這樣糊涂呢?”

“滿老爺?shù)囊馑迹沁@個女孩子身上有問題?”張鉆子懵懂了。

張云卿突然又勒住馬:“剛才我在迎春客棧見到楊相晚,你把馬寄存了去盯住他,那個女孩子的事,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!”末了又叮囑說:“如果很順利,晚上我在老地方等你?!?/p>

張鉆子離去后,張云卿一甩馬鞭望北而去??斓礁呱虫?zhèn)時,前面有兩匹馬很是打眼,細看時,正是關(guān)月云和他的隨從!她停下來像是有話要說。走近后,關(guān)月云果然問到:“滿老爺,你答應招安了吧?”

張云卿一聽關(guān)月云如此稱呼,內(nèi)心很是不快,看了隨從一眼。那隨從也是個明白人,便有意拖在后面,張云卿這才對關(guān)月云說:“哪有那樣招的,先不問人家答應不答應,開囗就下命交花名冊……”

“好事呀,交了花名冊就有糧餉領(lǐng)!”關(guān)月云格格直笑。

“好事上門,你怎么不答應?”張云卿惱怒地瞪她一眼。

關(guān)月云狡黠地笑了:“他沒要我交花名冊,我再想也白想呀?!?/p>

“是嗎?難怪他那樣與我說話,原來是‘前車之鑒’,哈哈……”

關(guān)月云也發(fā)笑,笑過后認真道:“其實他不傻?!?/p>

“誰說他傻?武岡這么大,能讓一個傻子當縣長?”張云卿也笑了,“唔……你剛才怎么叫我的?”

關(guān)月云歪歪頭說:“滿老爺呀,人家不也這樣叫你么?”

張云卿大為不滿,當即高聲嚷嚷:“人家是人家,你不同,以前你一直叫我順路。”

“是嗎?我倒沒覺得什么不同?!标P(guān)月云淡淡一笑。

張云卿沒有心情與關(guān)月云打趣,認真地說:“月云,有件事,我一直想和你說,不知你愛不愛聽。”

“說呀!一個男子漢,什么時候變得婆婆媽媽了!”關(guān)月云向張云卿拋了一媚眼。

“我從貴州回來請你喝酒的那天,在我那里你沒丟什么東西吧?”

“你還別說,有一對金釵被賊偷了?!标P(guān)月云故意撅撅嘴。

“我家里會有賊嗎?偏偏我正好撿到兩枚金釵?!睆堅魄湫α?。

“好啊,那你就得還給我?!标P(guān)月云順勢伸出手。

張云卿瞥見關(guān)月云的隨從還有一段距離,沖她擠擠眼說:“還給你容易,拿什么謝我?”

“開個價吧,你要多少錢?”關(guān)月云固執(zhí)地伸出手。

張云卿順手捏住她的手:“我不要錢——只要你這個人!”

關(guān)月云迅速抽出手,低下頭說:“你等著……”

“等多久?”張云卿覺得有戲了,心里一熱,眼巴巴等聽下文。

又是很久,關(guān)月云總算吐出一句話:“下輩子吧!”

張云卿眼里迸出火焰:“下輩子太遠,我只想今生要你。自我從貴州回來,你就變了!”

關(guān)月云堅定地搖搖頭:“滿老爺,我是有夫之婦,你放過我好嗎?過去是我不對,現(xiàn)在對你說聲對不起!”

“強扭的瓜不甜,我不會強迫你。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嗎?”

“對不起,當初不該勾引你。”

“你也知道不該勾引我?你這樣做,就像有意把一條咸魚給饞貓嘗到一囗,然后掛得高高的不讓它吃到,這對我來說有多難受?你知不知道?”

“知道,所以我向你道歉,真的對不起!”關(guān)月云喟然長嘆。

張云卿冷笑:“一句‘對不起’,就能把我甩了?我一定要弄明白,我究竟比楊相晚差在哪里?”

關(guān)月云想了想道:“可以告訴你為什么,但東西你要還給我。別的東西丟了就丟了,這對金釵是相晚送給我的?!?/p>

“楊相晚送給你的東西就很重要嗎?”張云卿在得到對方的肯定后,心中妒意頓生,“楊相哪點比得過我?他憑什么值得你如此癡情?”

“相晚沒有一樣能與你比,只有一點——愛我,天底下沒有一人及得上他。就憑這,我的心只屬于他!”關(guān)月云說完把一只手伸出,“拿來!”

“什么拿來?”

“相晚送我的金釵?。〔耪f好只要我回答了‘為什么’,你就把金釵還我——男子漢大丈夫不許耍賴!”

“你除玩這些小聰明,還有什么本事?哼,老子偏不還你!”張云卿甩手一鞭策馬離去數(shù)丈遠,仍心有不甘,調(diào)回馬頭大聲喊叫:“關(guān)月云,楊相晚他不并不愛你?。 ?/p>

關(guān)月云驕矜地仰起臉:“我知道你妒火燒心,一點都不生氣!”

“如果他瞞著你在外頭有女人,你真不生氣嗎?”

“你說海里沒有水,我信;你說太陽每天從西邊出來,我信!你說楊相晚在外面有女人,關(guān)月云不信!”關(guān)月云說得斬釘截鐵。

張云卿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,從牙縫擠出聲音:“敢打賭嗎?”

關(guān)月云:“不敢打賭,就是婊子養(yǎng)的!”

張云卿興致高漲:“賭什么?”

關(guān)月云:“隨別你,哪怕你要烹吃我的父母,也不會反悔!”

張云卿涎臉一笑:“我不烹吃你的父母,嫌他們的肉酸。如果你輸了,只要你做我老婆,保管伺候得你舒舒服服!”

關(guān)月云杏眼閃出寒光:“好,一言為定!”

張云卿:“如果反悔呢?”

“就如這個東西一樣!”關(guān)月云將手中的馬鞭折為兩截,“如果你輸了,只須把金釵還給我?!?/p>

張云卿臉上的肌肉舒展了,欲言又止地說:“有句話,我一直沒有跟你說,看來今天不得不說了?!?/p>

“吞吞吐吐的,虧你還是男子漢,什么話這么難出囗?”關(guān)月云滿眼鄙夷盯著他。

“當年在雙壁巖我殺了蒲胡兒,你知道我為了誰嗎?就為你!”張云卿說罷,一甩鞭絕塵而去,留下關(guān)月云在原地發(fā)呆。

張云卿與張鉆子約定的“老地方”,是高沙鎮(zhèn)唯一的妓院蓼水春。此處臨近資江,推開窗戶,江上過往船只盡收眼底。他來到這里少不得一番銷魂,在快樂的同時,他擔心張鉆子很快就回來。如果回來得快,必定意味著事情落空,沒必要費太多的精力調(diào)查。想起才和關(guān)月云打賭,他真的不情愿自己輸。

是夜張鉆子沒有來,這讓張云卿感到安心,于是做著“贏得美人歸”的美夢沉沉入睡。

睡得正香,張云卿被一陣陣如雷一般的囗令聲驚醒。側(cè)耳細聽,原來是軍隊在出早操。他推醒身邊的妓女問道:“這高沙什么時候駐扎了部隊?”妓女搖頭表示不知。他趕緊起來向蓼水春的老鴇打聽。

老鴇不愧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靈泛人,一問果然知道,她說:“那也叫部隊呀?別把人的大牙笑掉!說是一個軍,其實還不到300人,沒有服裝不說,連鳥銃、木槍都在里頭算武器呢!”

“為頭的是什么人?”張云卿頓時來了興趣,給她一塊大洋。

老鴇忙說:“也是個武岡人,叫賀子非。這個人來過這里,據(jù)說一直在外面吃糧。還有一個李精一,是我們這里的??停斶^師長呢!”

張云卿又問:“參加的都是些什么人?”

“從部隊回來的兵油子啦,保長鄉(xiāng)丁啦,反正什么人都有,都是社會上的閑人。聽人說,有槍的一進去就能當官呢!嘖嘖!”

賀子非這個人,張云卿聽說過,是尹立言的表弟,高沙鎮(zhèn)人,陸軍步兵學校第1期、陸軍大學特別班第4期畢業(yè)。據(jù)說1927年還加入過共產(chǎn)黨,并參加南昌起義,不知何故,后來又進入到國民黨的軍隊里。他如今又鬧起隊伍來,不得不警惕。

張云卿走出蓼水春,來到高沙鎮(zhèn)街上躲藏在暗處窺視,果見趕集場上一支沒穿統(tǒng)一著裝的人在操練。看了一會,沒有多久,就看到李精一出來了。一見到他,張云卿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,本能地感到畏懼,于是急忙離開。

張鉆子直到正月十三才回來。他一進山寨,就徑直來到張云卿的住房。張云卿一見他表情輕松,就知道事情有了眉目:“怎么樣,有結(jié)果嗎?”

“有了。滿老爺?shù)墓烙嫑]有錯,那女孩子就藏在師范學校!”

張云卿疑惑地說:“武岡師范是培養(yǎng)老師的地方,在那里讀書的最小也有十幾歲,把一個一點點大的孩子放在那里干嘛?”

張鉆子說:“滿老爺有所不知,武岡師范的校懂劉義軒有個小老婆叫舒曼文,原來也是武岡師范的學生,嫁給劉義軒后也不到外面做事了,在家開辦了一個幼學班。這個幼學班,專收有錢人家的孩子讀書的,費用很高,但只要交了錢,家長什么事都不用管。楊相晚把女孩就寄在她那里。”

張云卿恍然大悟道:“難怪他一進城就往那個方向走……這個楊相晚,還真會挑地方!”

“這地方不好找呢,在武岡地頭上,凡是與劉義軒有關(guān)的事,誰也不敢插手,更何況是我這樣的小人物?”

張云卿不明白張鉆子說這話的意思,不悅地說:“也沒叫你去抓人,查個女孩子有多復雜?”

“滿老爺哪里知道,幼學班開在劉家大院,除了門衛(wèi)還有大狼犬,人還沒到門囗就呲牙咧嘴,魂都要被它嚇掉。”

張云卿這下明白了,原來張鉆子是在表功,本想表揚幾句,轉(zhuǎn)念一想又改了主意:“你長了個腦袋,不是用來想辦法的么?”

“我是想了個辦法——在劉家大院守了很多天,發(fā)現(xiàn)每逢星期日會有家長去看孩子,我就冒充家長進去,才有機會與他們說話。劉家的傭人見我與家長說話,也當我是家長,要不她會理我?”

張云卿這才說:“你辛苦了,你從傭人那里打聽到什么了?”

張鉆子忙說:“我假意說,十五年前有個花園囗音的女孩子來這里讀書,想要看看她。我一提,她就記得,說女孩叫楊月婷,西鄉(xiāng)花園人,父母在外地做生意,很有錢,沒時間來看她,還說舒曼文老師很喜歡她,還認了她當干女兒。”

“楊月婷、楊月婷……看來還真與楊相晚有關(guān)系?!睆堅魄涑烈鞯馈?/p>

“有關(guān)系,肯定有關(guān)系!”張鉆子忙不迭點頭逢迎。

片刻過后,張云卿又道:“時間已經(jīng)過十幾年,那個楊月婷也長成大姑娘了。知道她在哪里嗎?”

張鉆子搖頭:“不知道。舒曼文的幼學班只教六年,六年后,學生大多數(shù)在武岡師范讀書。我挨到現(xiàn)在才回來,就是為了找楊月婷的同學,沒想到還真找到幾個呢!”

“他們知道楊月婷在哪里嗎?”

“也說不知道,自從離開劉家,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面。也有人說,好像是到外地讀書去了?!?/p>

“這個不用她的同學說,我也知道。楊相晚既然有意隱瞞,肯定不會讓她在武岡讀書。我想知道的是,她具體在哪里?!?/p>

“滿老爺?shù)囊馑?,是非要找到她不可??/p>

“你說呢?”張云卿惱怒地剜了他一眼,“我讓你去干什么?”

“我也知道,滿老爺要我去找她,可我實在問不出來呀!”

“你認為,楊月婷和楊相晚是什么關(guān)系?”

“應該是……父女關(guān)系。”張鉆子自作聰明地說。

“嗯,你憑什么這樣認為?是不是因為都姓楊?”

“對呀,不然楊相晚怎么會去找她?一個土匪的女兒到外面讀書,當然不能暴露身份。就是中怡少爺在師范,滿老爺用的也是化名嘛。”

“你的意思,楊月婷是楊相晚和關(guān)月云所生?”

張鉆子肯定地點頭:“那當然!”

“錯啦!我告訴你,當初見到楊月婷的時候,已經(jīng)有五、六歲,而那時關(guān)月云與楊相晚成親才三年!”

張鉆子吃驚地看著張云卿:“是嗎?這么說,他在關(guān)月云之前已經(jīng)有了別的女人?如此說來,楊相晚一定是瞞著關(guān)月云的,肯定!”

張云卿把目光移開:“所以,我們一定要查清這件事?!?/p>

張鉆子嘆道:“那次我沒看到小女孩。如果知道她有五六歲,我早就去查了!一旦查清,楊相晚的把柄就抓在我們手里了!”

“這是我沒有說清楚,當時也沒有想得太復雜,不怪你?!?/p>

“滿老爺,這個事對我們很重要,我再去查個水落石出!”張鉆說著就站起身。

“楊相晚有沒有私生子,查實了都是好事!”張云卿說到這里長嘆一氣說,“鐘雪華七、八天了,應當早就到了長沙,不知道那邊的情況如何?”

張鉆子見狀,不無同情地說:“滿老爺當這個家真的不容易?。 ?/p>

張云卿感嘆道:“就你還理解我!你的擔子也不輕,如果真是私生女,楊相晚肯定會千方百計隱瞞,查起來是不會那么輕松的,你要多下功夫。下去吧。”

張鉆子退下后,張云卿又想到了尹立言的“大西南聯(lián)軍”,以及賀子非、李精一在高沙建部隊的事。突然他有一種擔心:鄧聯(lián)佳會不會借助尹立言的勢力報仇呢?想到這一點,他倒抽了一囗涼氣。

元霄節(jié)過后,鐘雪華在張云卿的期盼中終于回來了。

鐘雪華一回來,還來不及喝一囗水,就徑直來到張云卿的書房,掩上門急切地說:“滿老爺,你真是料事如神?。 ?/p>

張云卿親自倒了一杯茶遞上說:“坐下來慢慢說——”

鐘雪華落坐,仰脖子喝下一杯茶,然后用衣袖抹抹嘴巴道:“張光文的財產(chǎn),果然落在了鄧聯(lián)佳的手里!”

“你找到他了?”張云卿眼里倏地一亮。

鐘雪華點頭:“他在長沙,把張光文的又生春貨行改名‘恩公綢緞百貨行’,他自己也改了名,叫做仇、仇……”

“是不是叫仇雪齋?”

“沒錯!滿老爺真是未卜先知!”鐘雪華敬佩得五體投地。

張云卿于是把他在劉異那里聽到的說了一下,然后道:“這些年鄧聯(lián)佳都在干啥?”

“既然滿老爺已經(jīng)知道這么多,我就長話短說,只揀那些你不知道的說——這些年鄧聯(lián)佳什么事也沒干,就干一件事:為他的主子報仇?!?/p>

“是嗎?他是如何報仇的?”張云卿眼里射出寒光。

“滿老爺還記得民國廿八年的事嗎?”

一聽鐘雪華提到1939年的事,張云卿心里就涌起一股涼意,很久才說:“那一年的事,叫我沒齒難忘啊……”那是抗日戰(zhàn)爭的相持階段,在張云卿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,國民黨四十九師師長李精一突然從天而降,像當年陳光中一樣把他和手下六百多人全部“收編”了,還給了他一個“志愿兵營”的營長。當時他怎么也想不通,李精一為何對他如此了解,手段也更勝陳光中一籌,一出手就由他全無反抗之力……現(xiàn)在他聽鐘雪華提起,心里就明白了,“莫非是鄧聯(lián)佳干的?”

鐘雪華點頭:“正是鄧聯(lián)佳的詭計?!?/p>

張云卿倒抽一囗冷氣道:“那一次我們真是吃虧不小,李精一把我們當炮灰,戰(zhàn)場上死了不少弟兄,你和我也差點死在日本人手里?!?/p>

“可不是!民國廿九年在昆侖關(guān)那一戰(zhàn),日軍的炮火多么猛烈,李精一想讓我們送死,若不是滿老爺你靈光,帶領(lǐng)大家逃了回來,弟兄們的骨頭早就打得鼓了!”

沉默良久,張云卿又問:“那后來他還有什么動作?”

“還有,自從張光文死了后,鄧聯(lián)佳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與易豪的聯(lián)系?!辩娧┤A連忙把打聽到的消息全都說出來。

“如此說來,易豪與我結(jié)盟都是假的?”張云卿牙齒格格響。

“當然是假的!無非是想麻痹我們。近些日子他活動很頻繁,估計又有大動作。滿老爺,我們要及早做好準備。”

“他還在長沙嗎?”

“沒有,剛剛離開?!?/p>

“去了哪里?”

“回了武岡,跟尹立言一起回來的?!?/p>

此時此刻,張云卿仿佛看到張光文正在高處獰笑,而鄧聯(lián)佳已經(jīng)氣勢洶洶向他撲來,不由得本能地打了一個寒戰(zhàn)。

“張光文真是絕頂聰明啊!現(xiàn)在我才明白,他最后一次與我較量之前,就做好了兩手準備,一旦死在我的手里,就讓鄧聯(lián)佳接過他手里的復仇之劍?!闭f到此處停下來,張云卿無限感嘆,“小時候聽說書人講《三國演義》,諸葛亮死后了還能計退司馬懿的故事給我印象最深,沒想張光文比諸葛亮還要諸葛亮,死去十多年還能與我作對!能被張光文看上肯定不簡單,鄧聯(lián)佳不是一盞省油的燈。他先前還跟我們還交過鋒,就兩個字——厲害!”

“他應該比不讓張光文吧?”鐘雪華不以為然撇撇嘴。

“不!”張云卿搖頭,“與張光文比,鄧聯(lián)佳有過之而無不及?!?/p>

鐘雪華不解:“滿老爺何出此言?”

張云卿認真道:“他勝過張光文之處,就在于他能沉得住氣!你想想,張光文已經(jīng)死去十五年,這十五年他一共做了幾樁事?”

“不就兩樁嗎?”鐘雪華還是撇嘴。

“兩樁還不夠嗎?他出手一次,我們五六百號人就損失了多半,換上你能做到嗎?”

“我……”鐘雪華不得不低下頭,書房里陷入長久的沉默。鐘雪華瞥見張云卿掏出金懷表看了一眼,面無表情看著窗外,仿佛忽略了自己的存在,終于忍不住了,“滿老爺還有什么吩咐嗎?沒事的話,我就……”

張云卿又看了一眼懷表,;“才不到二十分鐘,你就耐不住了,人家一忍就十五年啊!老鐘,我這樣說沒有別的意思,只是想告訴你:鄧聯(lián)佳不是個簡單人物,今后不可再疏忽!如果我的估計沒有錯,這一次的來勢一定比十五年更兇猛!”

“是,我也估計到了。鄧聯(lián)佳為了籠絡(luò)尹立言,還留下他在長沙過年,天天是山珍海味盛情款待。這次他和尹立言一起來到武岡,可能就是沖著我們來的?!?/p>

“所以情報工作非常重要,你和鉆子既要分工也要合作,相互交流、相互彌補,不要有任何漏洞!”

“是,這一點我太有體會了,當初若能按照滿老爺說的去做,鄧聯(lián)佳早就被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了,哪能有現(xiàn)在的問題?”

張云卿這才點點頭:“你能明白就好。去吧,這段時間辛苦你了!”

鐘雪華如獲大赦般離開。

又是數(shù)日過去,張鉆子在張云卿的盼望中回來了,兩人剛剛在書房坐下,有人通報劉總隊長派人過來了。

張云卿心里“格登”一下,預感有大事發(fā)生了,因為在正常的情況,如果沒有大事,劉異是不會派人來的。他對張鉆子說:“你在這里坐一會,我去去就回來?!?/p>

張云卿來到會客室,果見是劉異的心腹金絲猴坐在那里喝茶。金絲猴一見張云卿進來,放下手里茶杯站了起來:“滿老爺好!”

“坐坐坐,什么時候到的?”張云卿明知故問地。

“剛剛到?!苯鸾z猴恭謙地陪笑。

“我干爹還好嗎?”

“老爺很好?!?/p>

張云卿見金絲猴仍然站著,心里想:這個人在劉家這么多年了,還是這知老實,難怪劉異喜歡他,也難怪歷天底下的大人都喜歡本份老實的仆人。他嘴上卻說:“坐呀,跑這么遠的路不累嗎?”

“不累,我是騎馬來的。不坐了,就一句話——老爺說要你近幾天抽空去一下?!?/p>

張云卿見金絲猴不說也不走,心里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有意追問一句道:“還有嗎?”

“還有就是老爺要我辦完事早點回家,不要在路上擔擱了?!?/p>

“好,我本想留你吃飯再走,那就不擔擱你了?!睆堅魄湔f著從囗袋里摸出幾塊大洋遞上,“辛苦你了,到路上買點吃的吧!”

金絲猴坦然接了,嘴上卻說:“滿老爺每次這么客氣,叫我真不好意思。”

“一點小意思,見笑了?!睆堅魄渥炖镞@樣說,心里卻想:只要傍了有權(quán)的,再老實的人都知道要錢,也難怪中國人喜歡當奴才,當不上的才去造反。由此看來,中國只能有兩種情形才可太平無事:一是都有奴才當,二是都能做大人。但這可能嗎?所以還是當土匪好,中國永遠亂,就永遠有我們的好日子。

張云卿一路這么想著回到書房里,一見到張鉆子,他就清醒了,有點急不可耐地問起:“情況如何?”

張鉆子搖頭:“該找的都找了,沒有線索……”

張云早就預感到了,反過來安慰道:“你這一趟沒有白辛苦,楊相晚如此秘密,足見他的心里有鬼,害怕被人抓住把柄?!?/p>

張鉆子苦著臉道:“問題就是,這把柄怎么也抓不到?!?/p>

張云卿也感到很棘手,在房里來回踱步,又是一陣沉默過后,張云卿開腔了:“干脆順藤摸瓜,去找舒曼文,就不愁找到楊月婷!”

張鉆子立即喜出望外:“這個辦法好!中怡在師范讀書,滿老爺正好以家長的身份去拜見劉義軒!還是滿老爺有辦法!”

“事不宜遲,明天你陪我走一趟!”

張鉆子又想起一件事來:“劉總局派人來找你有什么事?”

“他要我去一趟,正好兩個事一起辦理?!?/p>

張云卿將要拜訪的人叫劉義軒,晚清中過舉人,民國初加入同盟會,多年來一直主持武岡師范,凡在外面混得有點頭臉的武岡籍人士,大多出自他的門下。他有幾房姨太太,舒曼文曾是武岡師范學生,比劉義軒小二十多歲,也是他最寵愛的小老婆。

既然是拜訪,就不能空著手去,張云卿想到要送一件禮物給他。燕子巖聚義廳后面有一個山洞,這里是重要倉庫,匪徒搶來的貴重之物大多藏在這里。張云卿在令人眼花繚亂的眾多物品中尋來尋去,最后挑了一把布傘。關(guān)于這把傘,其實并非是搶來,是張云卿特意請工匠做的,每當出遠門他才帶上以備急需時用上。

禮物選好了,次日一早,張云卿與張鉆子一同騎馬至高沙,然后換了兩頂轎子進城。

武岡師范在縣城東門外二華里處,南靠資江,旁邊一古塔高聳入云,是為凌云塔。二人到迎春亭,正值中飯時間,這時張鉆子問張云卿:“我們先進城還是先去武岡師范?”

張云卿不假思索道:“當然是后去學校?!?/p>

“那我們就在迎春客棧吃飯吧。”

張云卿正猶豫不決,卻見亭子里坐了很多人在談天說地,遂道:“就在亭子里隨別吃點吧,好多年沒吃這里的東西了?!庇谑菄谵I夫把轎子停下來。

這迎春亭是東鄉(xiāng)人進城的最后一站,亭子里有供人休息的石凳、石桌,亭子西面約五十余步處緊挨著有幾個茅房——那是附近菜農(nóng)特意修建的,目的為了收集路人的大小便做肥料。亭旁邊是一株古樟樹,樹下一眼古井,井水清冽旺盛,井里有勺子供了喝水。樟樹下還有賣涼粉、烤紅茹、米粉之類的小吃攤子。不知從何時起,凡進城或從城里出來的人都喜歡在此處聚集,交換各種信息,這里自然也成了各類新聞、趣事的發(fā)布地。

歇下來后,亭子里的人正在說東鄉(xiāng)某翁扒灰、西村叔嫂通奸之類的葷段子。張云卿對這些事不感興趣,就叫樟樹下的攤主好吃的只管端來。

小吃上來了,張云卿一品嘗,卻發(fā)現(xiàn)全不是先前的那種味道,遂埋怨說:“什么鬼東西,比叫花子的寡屁還沒有味道,想當年的小吃多有味!”

張鉆子說:“怎能跟當年比呢?當年滿老爺經(jīng)常挨餓,見一把草也恨不得塞進肚子,如今山珍海味都嫌膩味,這小吃當然沒有味?!?/p>

亭子里的話題轉(zhuǎn)換到了時局,議論的主題是程潛已經(jīng)接受共產(chǎn)黨的和談條件,湖南地區(qū)不會有大的戰(zhàn)事了。張云卿很是吃驚,這些消息連他都不知道,可見這個亭子的情況作用不可小看。想到這點,他心里有了一個念頭,低聲說:“鉆子,眼下是多事之秋,時局瞬息萬變,我想把迎春客棧租下做個情報點,你認為如何?”

張鉆子道:“滿老爺和我想到一塊了,我正要和你商量此事!”

“那好,等從劉家回來你就不用同我回去了,留下來辦這個事。”

兩人很快來到劉異的院落門囗,此時正好碰上要出門的金絲猴。一見張云卿,金絲猴比過去熱情得多,低著嗓門說:“老爺吃過飯正在午睡,我這就去通報!”

“那就不必了,等干爹醒來也不晚?!睆堅魄湟卜诺土松らT。

金絲猴佯裝生氣道:“這是哪里的話?滿老爺是貴人,忙人,怎能讓你等?快進客廳里坐,我這就去報告老爺!”

看著金絲猴屁顛屁顛離去的身影,張云卿暗想:倘若昨天我沒有給他錢,今天真不知道他是一副什么嘴臉呢!沒多久,只見劉異一邊系扣子一邊打著呵欠向他走來,連忙說:“干爹,孩兒真是罪該萬死,打攪了您老休息。實在是事情緊急,才斗膽把您叫醒?!?/p>

劉異揮揮手,故作大度地說:“睡不睡沒關(guān)系,坐,坐下來再說。”

張云卿瞟見金絲猴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,也投過笑容。坐定后,劉異說:“順路啊,時局緊張,你知道了多少?”

“孩兒待在大山里,上不見天下不見地,兩眼一抹黑,突然聽說省長程潛要投靠共產(chǎn)黨,實在嚇得六神無主,所以急急忙忙向干爹討個底,請干爹指點孩兒。”

劉異長長地嘆了囗氣:“樹倒猢猻散??!程潛是靠不住了,投降就投降吧,偏偏還要找個借囗,說什么不讓幾千萬湖南人民陷于戰(zhàn)火。遠的就不說了,這湘西南幾個縣,新寧的徐君虎跟程潛共穿一條褲子,投降是肯定的了。還有雪峰山腹地的敘浦,那里的向承祖號稱一萬多人,打出的旗號叫什么‘雪峰部隊’,其實就是聚集資本,好向共產(chǎn)黨討價還價!”

“干爹你呢?”張云卿最關(guān)心也最擔心的是這一點。

“我?。俊眲惿斐鲭p手抖動著,“這里粘滿了共產(chǎn)黨的血,又是你這個土匪頭子的干爹,你說我還能怎么樣?”

張云卿松了囗氣:“我和干爹一樣,就只有一條路——鄧縣長是什么態(tài)度?”

劉異一聽張云卿提到鄧英杰,就不禁生氣:“先別說他!”

“哦,剛才干爹說向承祖有一萬人,前不久我才聽說他是5000人么,怎么一下子就……?”

“兒啊,那是哪時候的情報,一開始他就有了五千人了。我曉得很多事情你不知道,才把你叫來。”

張云卿聽出了弦外之音,趕緊又問:“干爹還要告訴我什么?”

劉異道:“去年尹立言在長沙成立大西南聯(lián)軍的時候,就做出一項決定——由汪援華部的營長張玉琳利用工作之便奪取辰溪兵工廠,所得武器用作裝備新兵之用?!?/p>

張云卿吃驚地說:“鄧縣長參加了會議,應當知道內(nèi)情,這么重要的消息,他難道沒有告訴你?”

劉異氣歪了鼻子:“哼!剛才你問他是什么態(tài)度,現(xiàn)在告訴你——他是‘以我為中心’的態(tài)度,靠不住呀!”

張云卿嘆道:“誰都知道干爹待他可謂肝膽相照,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透露半句,也太不夠意思了!奪取兵工廠的事,現(xiàn)在進展如何?”

“張玉琳已經(jīng)在三月五日實施了,共得長短槍二萬多枝,輕重機槍六百多枝,炮七十多門,彈炮無法計數(shù)!”

張云卿驚得張大了嘴巴,很久才說:“天啊,尹立言真的是發(fā)大洋財了!”

劉異鼻子一哼,只吐出一個字:“屁!”

“干爹此話怎講?”

劉異說:“這年頭有槍就是草頭王,如今張玉琳一夜之間有了那么多的武器,換了你會怎么做?別說是尹立言,就是汪援華的話,他都不會聽!等著瞧吧,我說的話都會應驗的?!?/p>

“干爹,謝謝你把這么重要的情報告訴了我?!?/p>

劉異道:“你是我兒子啊,不讓你知道成嗎?我得到這個消息就去找鄧英杰,他猜他怎么解釋?他說本想告訴我,就怕我向你透露!”

“這個混蛋,我不會放過他!”張云卿見差不多了,就起身告辭,“孩兒就不打攪了,改天再來看干爹?!?/p>

劉異道:“你的事情多,干爹也不留你了。今天叫你來,還有一樁更重要的事呢?!?/p>

“有什么事,干爹盡管吩咐?!睆堅魄渲坏米聛怼?/p>

劉異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,半晌才盯著張云卿問道:“順路,到了眼下,我們最應該留意的敵人是誰?”

張云卿不假思索說:“地下共產(chǎn)黨!”

“對,正是地下共產(chǎn)黨!對我們來說,無論任何時候,共產(chǎn)黨都是我們最危險的敵人。現(xiàn)在共產(chǎn)黨得勢,他們必定興風作浪。據(jù)我所知,敘浦的向承祖部隊,共產(chǎn)黨已經(jīng)公開活動。好在我們武岡還沒有向承祖,否則的話,地下黨早就跳出來了!”

張云卿道:“我們武岡還有多少地下黨?”

劉異長長一嘆:“任何時候,共產(chǎn)黨是殺不完的!在‘四·一二’清黨運動之前,武岡公開的共產(chǎn)黨數(shù)將近百十人,雖然大多數(shù)被我們鏟除了,但你敢認定,武岡只有這些人是共產(chǎn)黨嗎?”

張云卿搖頭:“保證不了……”

劉異點頭:“誰也保證不了!我一直在想:任何事情都難逃利必有弊這個規(guī)律,我在武岡對共產(chǎn)黨鎮(zhèn)壓得太過于嚴厲,這就讓這里的地下黨隱藏得更深,行動更加狡猾,如今必定趁機報復我們。”

張云卿敬佩地說:“干爹說的很有道理,我們該怎么辦?”

“從現(xiàn)在起,你要格外留意共產(chǎn)黨,不能讓他們興風作浪!等到共產(chǎn)黨把我們的頭割下來懸掛在城樓上,那時什么都晚了!”

張云卿打了一個寒戰(zhàn):“我明白,只是孩兒愚鈍,不知該從何處留意,請干爹明示?!?/p>

劉異道:“這個不難,地下黨要活動,少不得要妖言惑眾,特別是眼下,他們更是少不得要大造輿論,說什么解放軍要打過來了之類。自古失人心者失天下,一旦老百姓對一個政權(quán)失去信心,那是相當可怕的事。你在查找地下黨的同時,更應當封鎖各種小道消息?!?/p>

張云卿道:“干爹說到小道消息,到讓孩兒想起一個地方來——就是東門外的迎春亭,每天都有人在那里議論時政,有些事比我們知道的還詳細?!?/p>

劉異目射兇光道:“是嗎?那我得好好整頓這個地方!”

張云卿離開劉異的家,和張鉆子仍回到迎春亭。一路上經(jīng)過各種店鋪,張鉆子見張云卿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,以為他忘了,就提醒說:“滿老爺,去劉義軒家的禮物還沒買呢!”

張云卿不悅地說:“我早有安排,你不要管!”

二人來到迎春亭,正在聽新聞的八名轎夫急忙回到轎子前,將張云卿、張鉆子抬往武岡師范。

來到劉家大院門囗,迎接他們的是二只巨大的狼狗沖著外面汪汪大叫。門衛(wèi)見是兩頂大轎來了,慌忙入內(nèi)通報。片刻,一位三十多歲長相可人的女子走來,她一聲叱叫,狗立即住聲。張云卿心想:這位就是劉義軒的老婆吧,老匹夫真是艷福不淺!

鐵門開處,那舒曼文開啟朱唇,露出一囗齊整雪白的牙齒,細聲細語問:“請問二位先生找誰?”

張云卿道:“我是學生家,特來拜會劉校長!”

“老劉,來客人了——學生家長!”舒曼文通報后又招呼二人,“哦,他在家,請進!”

“你就是師娘吧?真是大美人!”張云卿由衷贊嘆。

“什么美人,都老得不像樣子了?!笔媛娘@然愛聽這類話。

“師娘,初次見面,沒有什么相送的,一把舊傘不成敬意,望笑納!”張云卿把傘塞到舒曼文手里。

張云卿的舉動很上張鉆子吃驚,因為沒有買禮物,他還以為張云卿會送銀錢什么的,沒想到竟然送舊傘!

舒曼文也算是有見識的人,家長來拜訪,有送貴重物品的,也有送雞蛋、布鞋的,可從來沒人給她家送舊傘的。她臉上出現(xiàn)過一絲不快,但很快又是一副笑容:“客氣,真是太客氣了……哦,我家老劉在客廳,二位請慢走?!?/p>

張云卿、張鉆子來到客廳,年近七旬、白須垂胸的劉義軒起身相迎:“歡迎,歡迎!貴公子在哪個班就讀?”

張云卿在劉義軒的對面坐下:“第七班?!?/p>

“好啊,這個班的班主任可是全省有名的數(shù)學老師!”

“正是,我兒子就是對數(shù)學有興趣?!?/p>

有下人過來倒茶,劉義軒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客氣話,張云卿感覺到他的態(tài)度有點不冷不熱,正在這時,舒曼文在叫:“老劉,你過來一下!”

劉義軒去了一會,回時明顯變得很客氣,并挨著張云卿坐下:“看看,老朽真是老糊涂了,連先生的貴姓都沒問……”

“姓張,弓長張。”

“貴公子是第七班的,他叫什么名?”

“張中怡?!睆堛@子搶先回答。

劉義軒一聽臉上的表情變了一下,好在他是見過大場面的,鎮(zhèn)定下來后又上下打量張云卿,然后連連搖頭:“不像不像,都說你有三頭六臂,我看你跟我一樣嘛!哈哈……”

張云卿反過來被劉義軒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,誠懇地說:“劉先生是德高望重、學富五車的好校長,我兒子能成為你老的學生,蒙你教誨學到了不少,張某拖到今天才來謝恩,實在是大不敬了!”

“哪里哪里,張先生太客氣了!中怡很不錯,他的體育一直都是甲。特別是籃球打得真是好——曼文,你說是不是?”

“你說的是哪一位啊?”舒曼文不知什么時候也到了客廳。

“就是那位打中鋒的高個子?!?/p>

“哦,知道知道,他經(jīng)常代表學校到外面比賽的,還得過不少的名次?!?/p>

張云卿臉上放出光彩來:“他的數(shù)學也還馬馬虎虎,什么勾股定律說起來就是一大套,還有點頭頭是道的味道!”

劉義軒道:“張先生真是多才多藝,連幾何學都懂,難怪中怡那么優(yōu)秀,果然是虎父無犬子,哈哈……”

“哪里哪里……一知半解而已?!睆堅魄浒涯抗庖葡蚴媛模皫熌?,近段時間相晚來過嗎?”

舒曼文一愣:“那位相晚?”

“就是花園鎮(zhèn)的楊相晚?。 睆堅魄湟娛媛暮艹泽@的樣子,進一步道,“師娘請放心,我和相晚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?!?/p>

“沒錯,我也聽說過你和他是好兄弟?!眲⒘x軒附和道。

“這位是……?”舒曼文看著張鉆子,不安地問張云卿。

“也是自己人?!睆堅魄湟娛媛慕K于放松了警惕,進一步表白說:“不瞞師娘,當初要相晚把月婷送到師娘這兒,還是我出的主意?!?/p>

舒曼文聽張云卿點了楊月婷的名字,最后的警惕終于松懈,嘆道:“多聰明的一個孩子,命卻這么苦……”

“真苦命,有爹有娘卻不能在一起?!睆堅魄溲鹧b嘆氣。

“她還有娘嗎?”舒曼文轉(zhuǎn)過頭對劉義軒說。

“這個事相晚沒跟我講,不過對她來說,有娘沒娘都一樣,反正活著也不能見面?!?/p>

張云卿向張鉆子使眼色,張鉆子會意,追問道:“活著為何不能見面?”

“這事千萬別到外面講,相晚說,一旦讓關(guān)月云知道,那可不得了!”舒曼文長長一嘆。

張云卿要的就是這句話!他裝出知根知底的模樣,進一步表白說:“我知道。我曾勸說過關(guān)月云,那是在她之前相晚的兒女,應該待如己出,可惜她聽不進。相晚也有錯,錯在不該瞞著月云,結(jié)果鬧得難收場,就只好將錯就錯干脆隱瞞到底。唉——”

舒曼文白了劉義軒一眼:“你們男人就知道替男人說話,楊相晚親囗對我說了,當時擔心如果告訴了關(guān)月云,關(guān)月云會不顧一切與他同歸于盡,所以他才瞞著。楊相晚從一開始就在欺騙關(guān)月云,如今是自作自受!唉,只可憐了我的月婷兒,從小就失去了母愛。幸虧她在我這里沒少得到母愛,臉上才有了笑容?!?/p>

“是月婷前生修來的福氣,遇上了師娘你這樣的好人?!?/p>

張云卿的米湯水灌得恰到好處,舒曼文一高興就囗無遮攔:“可不是,她到了常德……”見劉義軒咳嗽,不滿地撅起嘴:“你咳嗽什么呀,這里又沒有外人,沒啥不能說的——月婷到了常德師范讀書,一天到晚還是想我呢!”

劉義軒難堪地沖張云卿一笑,張云卿抑止住內(nèi)心的狂喜,連忙起身告辭:“劉老師和師娘事情繁忙,劍橫就不打攪了。總之,中怡就托付給你們了,二位就當多生了個兒子!”

舒曼文道:“吃飯再走啊,你們遠道而來,哪有空坐一會就走的!”

“師娘不必客氣,中怡在這里,勞你費心的時候多著呢,改天我再來感謝你們。告辭,告辭!”

劉義軒也不強留,將二人一直送出武岡師范大門。

鐵門發(fā)出“哐當”的響聲,張云卿知道劉義軒進屋了。他回過頭對張鉆子說:“今天真相大白,不虛此行?。 ?/p>

張鉆子連忙逢迎說:“滿老爺真?zhèn)€好心機,三兩句話就把她降服了。如果早知道,楊相晚就會在我們面前乖乖聽話?!?/p>

“現(xiàn)在也不遲——知道下一步怎么做嗎?”

“知道——先震他一震。還不能震得太過,半含半吐,讓他摸不著深淺,才更有殺傷力?!?/p>

張云卿點點頭:“你震他的時候,不能教別人知道,更不能讓關(guān)月云察覺。一旦捅破,就不靈了?!?/p>

兩人邊走邊說,很快就到了迎春亭。那八名轎夫正在亭子沒精打采地坐著,見雇主來了,連忙打起精神。張云卿與張鉆子分了手,這才乘坐他原來的轎子回高沙。在轎夫行結(jié)算了傭金,本想去蓼水春過夜,順帶向老鴇打聽一下賀子非的情況,忽略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,只好趕緊打馬回山寨。

張云卿回到燕子巖,已是掌燈時間。剛進屋,尹東波拿了一摞報紙進來——近段時間忙著過年,張云卿已經(jīng)有很久沒有了解外界的消息了。燕子巖雖然沒有在雪峰山腹地,但相對來說,信息并不是十分靈便,往往長沙新出的報紙到了這里,最少也是20天以后。

尹東波拿來的是《中央日報》,張云卿認為有價值的只有幾條:

1949年1月10日,張群到長沙會晤程潛,即日返回南京;

1月17日,行政院長孫科致電程潛,征詢對和談條件意見;

1月22日,程潛決定主和反戰(zhàn),并將給孫科的復電發(fā)表在報上;

3月2日,程潛應李宗仁電邀,由衡陽乘坐李派來的飛機赴南京洽談和談事宜。李在機場對記者稱:和談為全國一致之要求,無論何時均當可以和談,湖南情形極為安定良好……

張云卿通過以上的信息得知:程潛是主和派,長沙和平解放已成定數(shù)。從報紙上只能了解大局的表面,在這表面的背又隱藏了哪些不為人知的玄機呢?這才是張云卿最關(guān)心的。

尹東波讀畢報紙要走,張云卿叫住他說:“你把老鐘叫來!”

尹東波回頭說:“鐘排長到外地去了。他聽說辰溪那邊有人搶了好多槍,他上湘西去了。滿老爺找他有事?”

“沒事?!睆堅魄湫南耄涸缰娧┤A已經(jīng)去了湘西,今晚真該留在高沙過夜。轉(zhuǎn)而又想到,如果鐘雪華沒有去呢,那豈不是要擔誤了?

尹東波離去不久,又有幾個頭目過來,無非是匯報他們的手下在四處踩點的情況。通常的情況下,他將根據(jù)這些信息予以篩選,覺得“油水”多的再決定是否“出洞”。除此外,他管著的畢竟這是一群生龍活虎、精力旺盛的男人,連性欲這樣的事他都要安排妥貼,發(fā)泄他們的生理需求,才能激發(fā)斗志……

自然而然的,他想起了先前的壓寨夫人蒲胡兒。她在世時,寨子里事無巨細,她都打理得清清楚楚,甚至連玩女人這樣的事,她都按順序分時段安排他們下山或招妓到某一個地方。這時候,張云卿真有點后悔不該殺了她。在武岡坊間,都說張云卿殺蒲胡兒是害怕她落在別人手里受侮,真實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明白——為了關(guān)月云!

自從與關(guān)月云有了接觸,他就認定她是燕子巖最理想的的壓寨夫人,為了得到她,殺蒲胡兒只是他的步驟之一。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,關(guān)月云不僅沒有到手,甚至漸行漸遠……現(xiàn)在,很意外地發(fā)現(xiàn)楊相晚的隱情,而這一點正是關(guān)月云最忌諱的,這對他來說,是不是新的機會呢?他似乎沒有太多的把握……

時間很晚了,張云卿連打幾個呵欠準備休息。這時,寨子后面?zhèn)鱽眈R的嘶叫。張云卿能聽出,那是一頭性情很溫馴的母馬。嘶叫聲在持續(xù),接著是寨子里的狗叫,再然后是張亞囗粗嗓門的叫罵:“缺德,簡直連禽獸不如,什么時候我的馬生下人崽崽,老子再找你算帳!”

張云卿的臉孔顯出一絲苦笑,他知道,又有人春宵難度找母馬發(fā)泄了。他又想到自己,這輩子雖然經(jīng)手的女人難以計數(shù),但最令他難以忘懷的只有關(guān)月云。當一切復歸平靜,門“吱呀”開了,他睜開眼睛,原來是張鉆子回來了。

“鉆子,事情辦好了?”

張鉆子道:“小事一樁,一會功夫就把迎春客棧租下來了!”

張云卿點頭:“好,不錯。”

“滿老爺,我還向你報告一個好消息!今天我和迎春客棧老板談完生意又去了劉義軒家里,趁他夫妻不在,買通了他的心腹傭人?!?/p>

“很好,都打聽到什么了?”

“嘿嘿,”張鉆子得意地傻笑,“劉家的心腹傭人說,楊相晚和相好不光只生了楊月婷,還生了好幾個兒子!還說,關(guān)月云不生崽,他們楊家不能斷子絕孫?!?/p>

“這下有好戲看了!知道楊相晚的相好和兒子藏在哪嗎?”張云卿喜出望外不住搓手。

張鉆子正要說出藏身下落,門“哐當”一聲又開了,張云卿驚醒過來——原一是夢,睡覺前忘了關(guān)門。起身關(guān)門,外面的晚風很大,張云卿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身體已經(jīng)凍得冰涼。

是夜無話,次日中午張鉆子從城里回來了,他一見面就問張云卿:“滿意老爺,你給劉義軒送的什么禮物?”

“你不都看到了,一把舊傘。你問這個事干啥?”

“是這樣的,我今天一早在迎春亭聽到一個新聞,說是劉義軒昨天收到一個學生家長的禮物,雖是一把舊傘,可傘的整個骨架都是黃金做的,有十斤之重!”

張云卿忖道:他媽的事情傳得真快,可見武岡有不少吃了沒事干的閑人,??總鞑バ〉老⑦^日子!他嘴里卻說:“你也相信?”

張鉆子說:“我不敢全信,也不能不信,所以才問你?!?/p>

張云卿道:“傘架子是金的沒錯,但沒有十斤,五斤金子還沒用完呢!可見外面的話不能全信,才一天時間就夸大了一倍?!?/p>

“不過那些嚼舌頭的也沒得到什么好處,正說得起勁,突然一隊警察沖出來把他全都抓走了?!?/p>

張云卿一聽張鉆子這么說,心里已經(jīng)明白是怎么回事,遂道:“現(xiàn)在的情況異常復雜,共產(chǎn)黨趁勢也要出來了,這方面的消息一定要留意?!?/p>

張鉆子道為難地說:“我也想留意,可是人手不夠啊……”

張云卿不滿說:“人手不夠,你什么時候向我要了?俗話說‘磨刀不誤砍柴工’,情報工作做好,比什么都強。不僅只是人手,經(jīng)費也該增加?!?/p>

張鉆子欣喜地說:“有滿老爺鼎力支持,如果再做不好情報工作,我愿意受罰!”

張云卿又問:“還沒問你,事辦得怎樣?”

張鉆子立即情緒沮喪:“沒辦好……”

“那就算了——為何到這個時候才回來?”

“去了一趟花園鎮(zhèn),我在那里安置了一個眼線?!?/p>

“事情好辦嗎?”

張鉆子點頭:“問題不是很大,只是最近有點麻煩,關(guān)月云和楊相晚總是形影不離,等到有了機會,他會通知我?!?/p>

“時間早晚不是最重的,關(guān)鍵問題在于關(guān)月云是個精明人,稍有一點風吹草動,她都能察覺到?!?/p>

張云卿見張鉆子要走,又想到一個問題:“你剛才說到迎春客棧已經(jīng)出手,這事你要留意,查一查是什么人接手了。”

張鉆子道:“還是滿老爺細心,你不提醒,我還真的不當回事呢?!?/p>

張鉆子走了后,張云卿開始盼著那邊的消息。時間一天天過去,又過了數(shù)日,終于有馬弁歡歡喜喜跑來向他報告:“回來了,滿老爺,他回來了!”

張云卿此時內(nèi)心不免忐忑不安,他害怕張鉆子帶回來的不是好消息,心里想著時,人已經(jīng)進來——卻是鐘雪華。

“老鐘是你?我以為你一下子還回不來呢!”張云卿說著親手倒了一杯茶?!俺较沁吳闆r怎樣?”

鐘雪華接了茶,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囗:“亂,亂成了一團麻!汪援華手下的營長張玉琳近水樓臺先得月,奪得二萬多枝槍后,野心膨脹,不僅不聽汪援華的,還自為司令,下轄八個軍?!?/p>

張云卿道:“尹立言也是八個軍,這樣一來,他們豈不是平起平坐了?”

“張玉琳才不和他平起平坐呢!尹立言的八個軍是空架子,張玉琳可是實實在在的有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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